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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朱】且与菩提渡

一发完结 全文1w+

很甜很甜的超级纯爱小饼干

懵懂小道士人类少年苏&顽劣纯情玉面狐狸朱

建议搭配BGM:《Empty Love》_Lulleaux/Kid Princess



这篇写给妈咪😋@阿昏【余本置顶】 






「  喂,你掀了我的盖头,就要对我负责的。」







天晴下雨,狐狸出嫁。



朱红的轿子喜气万分,金银丝线绣成数朵牡丹形状深深浅浅嵌在花轿一角,只那一隅便已藏进百千富贵。锦绣布匹,烟霞软纱,叫人眼花缭乱地堆砌在绒布表面,还有那碧玉和田作坠子,下头连着样式各异的五彩流苏,又系一枚铜铃,共着脚夫行进的幅度叮当作响。



最微末的繁华里头,浓墨重彩的重头戏正藏着。敲锣击鼓,弦管丝竹,一行身着华服的戏班子端着各色乐器缓缓出场,夸张而尽兴地蹦着跃着,任谁瞧见不称赞一句热闹。



然而正是如此乌泱泱一群着百色衣裳奏乐的乐倌,从头至尾竟未曾发出过丁点声响,如同被封印在所谓噤声咒里的八音盒玩偶,分明做着敲击与拂动的动作,却传不出铮铮鼓点和悠扬琴鸣。



若是叫平头百姓瞧见了,这一家子便是要被钦定了,如此阵仗是狐狸族嫁娶的习俗,最最通常是替那些稚子幼狐下山修行举行的仪式,而看见这红轿的家族便会被选定成为迎娶狐狸的对象。如此经历只是供年幼的小狐狸修行得道,本质对那寻常人家也不会有些什么损失,况且狐狸一族大多是知恩图报的主儿,每次修行结束都会给那家里留下些金银首饰,权当做是偿还。



至于狐狸族群里学的功夫,自然是些人类话本里头被轻易省去的部分,具体而言便是,洞房花烛,翻云覆雨,良夜春宵,如此这般情事里的学问。



不过他们也不像人类的志异小说里讲的,尽吸人类精气,狐狸们向来瞧不上这些下作勾当。于他们而言,从人类身上讨阳气远不如吃一只野山鸡来得快活。至于历练,只是每一只狐狸成长的必修课,所求无他,不过品尝欢愉,而后随性过活,无论是选择化作人身度日,抑或是回山里做自由野物,都任随自己本心。



于是嫁娶便被默认为了狐族成人之礼,届时若是与试炼之人两情相悦,便做个长长久久的夫妻,但一经遇人不淑,狐狸的族人也会下山帮着忙狠狠揍那负心汉一顿,咬坏他府邸里头几件值钱的物件,最好再撒泡骚尿熏得四处恶臭,这才善罢甘休。



朱志鑫被选中去试历的时候恰好是一百岁刚出头,这样的岁数放在人类世界便是正值弱冠的年纪,最为风光鲜亮。只不过他实在非念书的好苗子,平日里头书堂教授的经书不愿留意便也罢了,朱志鑫竟是连听狐族的必修课也打盹打上了天,至于试炼之前的理论知识更是一窍不通,顶多不知从何处拾来一二本春/宫图,胡乱翻着捡着有意思的地方看,却也看不明白,间或颠三倒四地揭过几页纸,而后便唏嘘着抛却了。



一只狐狸志不在山野,亦不在床笫,却对些稀奇咒语念念不忘,偏爱三天两头便往山前的土地庙里蹿,说出来倒也是件古怪事情。



这是朱志鑫逃的第十九次情爱基础课程,他轻车熟路地念了个咒障目,而后化身一只小巧玲珑的玉面狐狸偷偷溜出了学堂,翻过半座山野,藏进了泥泞小路旁一座土地庙里。



这座庙说来也怪,土地庙里不供奉土地公,反倒驾着几尊貌美的女像,用凡人的话来说,山路边上若是有奉着仙子的庙宇,则说明此山多半是狐族的领域,以借此告知过路的行者小心避让,不然如若撞破狐狸出嫁,那人便是要被迫娶个媳妇回去的,不论此前婚配与否,都要被逮着成为试炼对象才能逃过此劫。



而朱志鑫此刻正端端正正地盘腿坐在莲花底座最高处,他不知从哪本书上讨教来的易容术,随手捏了个诀儿便成了尊衣饰华美、面容姣好的美人像。平日在学堂里静坐不了半炷香的他,偏偏在土地庙里头一卧便是大半个日头,此庙地处不算偏僻,是以半日里也偶有三两过客从门前踏过,大多也会朝着庙里头供着的塑像瞟上几眼,或是上一炷香,磕几个头。人们总念叨着心诚则灵,朱志鑫则偏爱看这些一心求富贵荣华的歧途者朝自己虔诚地下跪,一边在心底闷哼地嗤笑,一边又故弄玄虚地默念几道咒语,或是卷来一阵狂风,或是叫原先晴空万里的苍穹落下几滴雨,总要扫扫那些求财者的兴致才好。



恰巧一位肥头大耳的地方官从庙口路过,手里头正掂量着几块碎银,朱志鑫晓得这大概又是从哪户平头百姓家搜刮来的。狐狸的耳朵总是敏感非常,他估摸着那人走得远的时候,便念了句咒降下阵子暴雨,而后在淅淅沥沥的落雨声里清晰地听见了那贪官儿唾骂的声音。



只是那乡官前脚方走,土地庙里就急匆匆跑来一位半身湿透的少年,他大概是被淋得急了,钻来这土地庙避雨。少年好奇地张望着庙宇里头的陈设,水泥墙壁沾上了不少灰尘,先前绘在上头的壁画也被磨损得看不清原貌,只不过庙虽破旧,石像却还是顶新的,甚至最高一层上坐着的女像连衣角处缀着的珠砾都雕刻得分明。



于是这位瞧上去有些呆笨的少年,学着记忆里头长辈们求神拜佛的模样,双手合十跪倒在蒲团前,认真地朝朱志鑫的方向垂首。



只是估摸着他实在生疏,连正常礼节都不懂得遵循,少年认认真真磕过三下头后,竟是直勾勾对上朱志鑫眼眸,用自认为悄然的声音低喃道,菩萨,你生得真是好看。



不知是否少年的错觉,他恍惚看见美人像的嘴角浅浅勾上了一抹弧度。



而他走后,朱志鑫对着那摊湿漉漉的脚印愣神了许久,最终也没猜出来那趟行踪最终蜿蜿蜒蜒,究竟伸向何处。







不过自那日过后,朱志鑫逃学的频率很明显地增加了,由原先三四日逃一回硬生生变作两日,而后几乎每天都恨不能驻守在那座土地庙里,一坐便是好多个时辰。他的确对香火味道有些近乎偏执的喜爱,再浓郁也不觉得呛人,反而很是享受烟雾缭绕的氛围,可如此强烈的渴求却叫他自己也心底不解。缘何日日守着呢,活像闺怨诗里头等不来丈夫的女子,恳切地独守空房待人归。此念头一出,朱志鑫被自己腻歪得恶心,忍不住朝墙根啐了一口,可过后再细想,却又莫名觉得惊人地贴切。



可究竟放不下些什么呢,只因为那句内敛而含蓄的夸赞么?朱志鑫确是清楚自己生得美的,狐狸一族本就天生容貌出众,而他更是个中佼佼者,朱志鑫几乎是自幼便明白自己幸得一副好皮囊,旁人夸他明目朗星,他便回报之以眼波流转;他人赞其朱唇皓齿,他嘴角就浅浅抿起,只留下一抹笑,似是诸如此类的漂亮话听得太多,于是应付起来总是漠然也淡然。



他是美而自明的,不同于人类常夸往间寻常男子的峨冠博带、魁梧巍峨,朱志鑫的美是最纯粹无瑕的美,却又并非温婉润泽的那般含蓄,而是秾丽又乖张的,山野里头最最热烈的风情。樱唇不点自艳,一张一翕俱是摄人心魄,目比芙蓉袅袅,面同菡萏生馨香。他顶嫌恶脂粉气,于是连寻常狐狸最是喜爱的花香也不往身上染,每日就如此素面朝天,尽显少年的轻狂与孤傲,却又不自知地勾人动情。



化身成美人像蹲守的第三日晌午,朱志鑫终于等来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这回庙宇前的台阶没有留下潮湿的足迹,只有渺茫细微的香火气息散了满地。少年捏着三炷香缓步徐行踏进殿里,恭恭敬敬在案前插好,动作有些笨拙,还险些被零落的香灰烫到指尖。他边急着缩手,边慌不择路想去扶正歪斜的几根香,又不留神臂膀撞上了身侧的案几,咕噜噜滚下个供果儿来。



朱志鑫见状当真有些忍俊不禁,所幸果实滚落地的动静实在不小,多少替他掩盖住了那一声极轻的嗤笑,不过他也长了记性,索性合上双眸不再张望。耳畔传来些窸窣的声响,他心底了然是少年跪在蒲团前的动作,三声闷响过后,清风将少年好听的嗓音送入朱志鑫耳廓间。



只是他头一回发觉,这位少年竟还有些小结巴,倒是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大抵是上回有些紧张了,也许是几日前他低喃的声音实在太过微渺,朱志鑫竟未曾听出唇齿间磕磕绊绊的黏连气声。



少年又添上几支香火,垂首阖眸向他自心底认作的“菩萨”虔心许愿。



其一,愿父母康健顺遂,路遥途远,勿念。



他且闭目仔细听着。



其二,愿师父万事安好,平安无虞。



呼吸稍紧,一滞过后又复常。



其三,……



朱志鑫悄然睁开了双眼。



庙里头有不成文的规矩,向菩萨许愿,切不可超过三个,是以贪得无厌之人非但得不到神明庇佑,甚有可能遭受招灾破财的祸患。于是对于少年这第三个愿望,他也甚是好奇,第一许父母,第二佑师父,这第三项总该轮到他自己,至于是仕途,是钱财,抑或求个好姻缘,朱志鑫实在想看看这位小道士究竟会如何取舍。



少年讲到“其三”时,竟破天荒睁开了紧闭的眼眸,清澈目光在朱志鑫身侧细细落下,旋即又垂下头去,朝那尊他认不得的神像缓慢而坚定地轻声祷告:




“其三,菩萨,愿你也快乐。”




少年不会知道这样极轻的一句话,助长了朱志鑫心底多高的一棵巨树。大树生长得巍峨直入云端,硬生生被层云包裹,而后从最外边的皴裂树皮开始湿润,那股散不掉的水汽团团笼罩在朱志鑫胸腔,令他心脏的那方田地缓慢浸润,教炎热夏季悉数变作一场落不尽的梅雨。



一只化形成美人塑的玉面狐狸,一名错认神像的人类少年。他跪倒在蒲团前,许下的最后一愿却并非为了自己,而是轻声祷告着期许普度众生的神也能喜乐无忧;他端坐在莲花台上,这位冒牌的菩萨仙人硬生生咬紧牙关,才克制住自己发声的冲动,只是看着少年笑面盈盈,虔诚地替神像拂去堆积起的香灰,起身再拜了数下,临了前依依不舍回眸又望了眼朱志鑫的方向,然后踏着有些拖沓的粘连的步子离了土地庙。



他不晓得,他所祈祷的那位“菩萨”实在很想告诉他,少年人,请一定记得,要为自己而活。








铃铛慵懒地遂着风偶尔荡一两下,脚夫们咿呀呀喊着口号,肩抬着一辆朱红喜轿正往山下走去,前头招摇的戏班子满身华服,吹笛敲锣,打鼓击缶,样样齐全;大红轿子后头跟着许多年幼的小狐狸崽,他们与这位即将参与试炼的狐狸师出同门,在结亲环节当中与人类婚配流程里的花童颇为相似。



只是如此声势浩大的场面里头,一股轻风不长眼,不小心钻入了狐狸新娘的花轿中,掀起那大红帷幕的一角,里头哪有什么新嫁娘的身影,竟是空空荡荡只塞了捆稻草充数。



而真正被选中去历练的那只狐狸,此时正盘在美人像足边的莲花底座上小憩,身上一袭大红嫁衣还未来得及褪去,便是如此以原本兽态静卧在那儿打盹。此类事情朱志鑫总是熟稔过头,学堂里教的百般情爱之法他竟是半分也提不起兴趣来,独独偏爱那些长辈们眼里的旁门左道,譬如他早已修习得透彻的移花接木之法,或是化形之术、雷诀雨诀,虽无甚巨大威力,却也与狐族日常的行修格格不入。



至于名为婚配的试炼,朱志鑫更是瞧不上眼,他觉着嫁给某个劳什子的公子哥,倒不如自己与一棵仙草订婚,这样每日清晨还能品得吸收了整夜日月精华的朝露水。只不过狐狸嫁娶前会在四围布阵,致使今日的土地庙尤显清冷,于是朱志鑫也懒得捏诀化形,任凭自己小小一只披着赤红锦缎的玉面狐狸卧在美人像身旁肆意打鼾,睡得酣畅淋漓。



兴许是庙里漏进来风,朱志鑫竟做了个并不怎安稳的梦,他看不太清梦境的内容,只隐约感知到扑面而来的红,飞鸟掠过天际时无意落下一根绒羽,纯白羽翼最末梢染上半抹赤色,飘飘悠悠在夕阳前落下,那象牙色的动物纤维顷刻间浸泡在琉璃熬制的蜜糖罐里,日光所及之处尽染上高饱和的橙红色。千万条浆果红的丝线胡乱浮现在面前,粗细不一层叠错杂,自四方发散又笼罩而来,围堵在朱志鑫面前。他看不清梦的内容,兴许这场梦根本淹没了一切具象的物质,他所能感知到的全部都被浸泡在红色里,仿佛创世神掀翻了朱砂台倒扣在自己面门上胡乱绘出的空间。转眼,朱志鑫又看见一片没有固态的红,有些病态的靡然的红,似乎是液体正缓缓流淌。恍惚间他在那软红里瞧见依稀的身影,一招一式皆是描摹着那春宫里的模样,鹰唳莺啼婉转唱和,他便如此错愕地木在原地,直至软红成了彻底松散的河,成了金秋高挂的饱满柿子的汁水,那一颗太丰盈的果实才倏地从枝头坠下———



啪叽。



亦碎了朱志鑫绮丽的梦。



而他抬眸,正迎上少年一双凤眼,未曾发现自己踝边无意掉落的红手绢。








“喂,你掀了我的盖头,就要对我负责的。”



狐狸佯装恼怒地直盯着少年双眸,可眼底却分明写满了骄矜。人类少年有些惊慌失措地想要拾起朱志鑫身旁那大红的帕子,他原先不过是瞧见一块红娟歪歪斜斜盖在狐狸脑袋上,本意想将那块布匹扶正,谁曾想甫一触及那条红手绢便刷地落地,任他怎样使劲都再拾不起来。



这也是狐狸族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掀了盖头的凡人便会被钦定为试炼的对象,此旨意乃不可违抗的,于是懵懵懂懂的少年腕间生出一根红丝线,遂着那细密的红蜿蜒向前,丝线末端恰巧系在朱志鑫那身喜服上。泥灰遍布的土地庙里头,唯这一方天地镀上几分明艳色彩,而这抹明媚也同样蔓延至朱志鑫眼角,他藏不住笑意望向少年,嘴角边溢满狡黠与惊喜。



阴差阳错地,他逃过的这场婚礼最终竟是兜兜转转,错成了自己与那人类少年的姻缘。



红色丝线交缠处,一人一狐相对而望,雪白皮毛油光滑亮的小兽撑起前肢蹲坐在地面上,歪着脑袋故作无辜好奇状端详少年,少年便也配合地俯下身,不料牵动腕间丝线震荡,那细小一根丝绳竟如同锁链般坚不可摧,跟随少年抬肘的动作猝然收短。他被丝线桎梏牵引着,躯体不由自主直勾勾往前倒下去,面前身着嫁衣的玉面狐狸眼底似有秋波流传,那两颗黧黑的瞳仁似乎于刹那间定格住光阴,又在少年眼前不断放大靠近,再靠近,直至呼吸都近乎相融的那个片刻。



短暂迟疑过后朱志鑫蓦地念动法术,原本应是解了施法红绳上的咒术,却不想记忆出了差错,被他无意催动成另一番咒语,玉面狐狸于是遽然幻化为人形,被少年臂膀带过猛地冲撞,受重力胁迫,二人双双跌倒在地面上。



那根丝线许是有灵,少年俯身撑地试图稳住重心,却被牵引着覆上了朱志鑫身体,而二者胸腔相合的顷刻间,那根红绳便悄无声息地,断了。



少年手肘直磕向地面,尺骨被硌得隐隐有些生疼,他挣扎着直起身,眼神无意掠过被他发狠克制几乎彻底撞入的那只狐狸,却发现朱志鑫原先完好的喜服被他化作的人身彻底撑破,大红布条撕裂成缕胡乱覆盖在他皮肤表面,裸/露出来大面积净白的皮肤,和明艳勾人的冰肌玉骨。



他只敢瞥一眼那抹繁花开尽的方寸田园,目光便似是被烫到般瞬间就收了回。少年趔趄着伏起身,还未来得及揉捏自己摔痛的骨骼,臂膀就被极轻缓地扼住,他回眸,却发觉那只狐狸似乎有些异样。



左臂间覆上的那只手有些温热,热流遂着他指尖一路蜿蜒攀爬至脸颊、耳根,朱志鑫有些痛苦地紧阖双眼,胡乱抓住少年的手无助而脱力,只堪堪挂在那便近乎耗尽全部气力。他只感觉浑身陌生地难受,似有滚烫的洪流从下腹一路辗转,而后在自己心头狠狠开上一枪,欲念决堤。



天干物燥,正值兽类发/情。



不过倒也怨他自己从未悉心修研过此类知识,连狐狸试炼与发情同期都不甚了解。朱志鑫浑身骨血此刻都仿佛正沿着河道逆行,无处遁形的热浪伙同着浮躁的心脏跳动穿透他颅腔里一切试图反抗的屏障,此刻的他着人的形貌,又迸发出他自己也无力遏制的兽的野性。



清醒着煎熬,精神亢奋而肉体疲乏,纵腹中藏匿万千簇火光亦无足以燎尽的旷野。朱志鑫无助地蜷缩着,衣不蔽体,绯色如潮,是新婚夜临阵逃脱的懦夫,是五次三番逃学寻乐的差生,是欲望焚身无处消解的困兽,是石塑的神像前一只最普通的狐狸。



可他还是某个懵懂少年一直惦念的菩萨像,是一人受丝线牵引而来、未过门的新娘。



狐狸几乎要软作一滩没有形状的水,他攀附着少年左臂吃力起身,不成,却是手臂拗住了力,又绵软地朝旁滑落。朱志鑫雪白光洁的皮肤晃得少年方寸大乱,他慌不择路伸手捞住了狐狸蓄不住力的躯壳,朱志鑫盛了少年的力,便酥软着骨骼稳稳当当落进他怀中。



只是那股热流亦逐渐升温翻腾,编织出一场焮天铄地的大火四处奔走于朱志鑫的骸骨缝隙,灼烧他的理智,蚕食他的思维。他像是发了场极严重的高烧,眼前几乎生出幻象来。朱志鑫恍然只觉得自己身处无垠荒漠中,呷一口空气即是吞下一口烈酒,燃烧的空气耿耿焙烤着他的身心,他试图从漫天黄沙中寻一个出路,却发现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燥热堆砌出的荒芜。



所幸,他在身后发现一眼清泉。朱志鑫跌跌撞撞奔向那汪泉水,用手掌掬起一捧,旋即彻底俯卧于泉眼之上奋力吮吸其间涌出的汩汩清流,冰凉的触感自喉间下涌,抵消了许多干燥炎热空气引来的烦闷不安,虽然堪堪只销去他半身火气,这未曾消弭的低温触觉却也实在万分宝贵。



于是他又朝着泉眼吻过去,而后缓缓抬眸,发觉干涸的枯槁平原皆消失无踪,清流的恒温依旧,却从来不曾有过什么泉眼,他一直倚靠的,不过少年的臂膀,与衣衫凌/乱下裸露的一副肩头。



朱志鑫实在有些羞赧,伸手欲掩上少年被自己扯脱的衣角,才溘然发觉他侧颈处突兀张扬地卧着几抹刺目的暗红色,有一二处还连带着深浅不一的咬/痕。



直到这时,浑浑噩噩的狐狸才真正醒了头脑,脸颊噌地烧起一团火,刚才将将压抑下的热意兜兜转转又重回耳畔,朱志鑫羞红着脸有些不知所措地伸手抚摸少年皮肤上留下的暧昧痕迹,印象中幻境里的触感依旧真实得不可思议,他汲取良泉,他啜饮甘霖,皆成了少年光洁皮肤上被盖上的一圈圈印章。



他厮磨少年肩颈处的软肉,轻轻啮/合又吸/吮,发情的小兽失礼地倚在少年怀中放肆,力度却又轻缓得过分,硬生生撩起少年下腹的一簇激流后,狐狸又放松口腔关节,一改啮咬为舔舐,在他双臂圈起的天地间撒了欢儿地磨蹭。



而后那只试图攀住少年肩头的狐狸爪子就被他一把握在手中,少年亦被撩拨得心下起火,却也不知道究竟要做些什么以纾解欲望。他所知道的,唯有立刻制止住朱志鑫的行径,自己阖上双眼将师父教他的清心诀念了七七四十九遍,却一遍念得更比一遍颠三倒四,而掌中那只狐狸纤细的手腕遂着他念咒的速度飞快地升了温,他打眼望过去,又看见白生生的肌肤裸/露在自己面前,狐狸悄悄打着颤。



于是少年做了件违背自己十余年修行的荒诞举措,他褪下身上玄青的道袍,围覆在了朱志鑫后背,自己身上徒留一件米白色内衬,而后紧紧抱住了那团炽热激流的最中心。他们分明隔着两层衣料,却仿佛天生一体,肋骨与肋骨硌得生疼,也依旧不放手,那个剧烈得几乎将朱志鑫揉进他全部骨骼里的拥抱延续了太久太久,从初开混沌天地洪荒到莺飞草长黍离横生,从一片朦胧到另一片荒芜,狐狸几近喷薄的心脏紧贴着少年的胸腔跳动,而他也同样在少年胸廓向左的位置,找到了细微的共鸣声。



昏霍的土地庙,起伏的呼吸声,相合为一的心跳,紧紧相拥的两号人,在骸骨间泛滥成灾的眷恋与暧昧缱绻。



少年搂着他无意间得来的狐狸新娘,在神像前彻夜相拥,自繁星漫天,到日轮更迭。



一夜浅眠。







熹微晨光洒进土地庙的屋檐下,明亮光线刺痛了少年的双眼,他满怀亏欠地动作轻缓着起身,唯恐惊了一旁沉眠的狐狸,然后双手合十,跪倒在美人石像前,发狠地颔颈叩首,眉间皮肤被地面擦破留下血痕,而少年依旧俯身跪拜,吁请菩萨宽宥。



咚、咚、咚。



“恳请您宽恕弟子有误道士风骨,解衣之过,念在师父面上,还恳请您万万不要怪罪于他,过错皆在我身。



恳请父母原谅小儿今日行径,是儿子未能摒弃杂念受人撩拨,作出此等荒唐事,吾甘受责罚,请万万不要降罪无辜波及旁人。



恳请这位狐狸仙莫怪我轻薄之过,错手掀了朱红帕子是我冒犯,我本无意招惹,委屈您皓齿明眸一副动人皮囊,若是跟了我实在亏欠,便回山野去,做自在无忧的狐狸快意人生。”



“你倒是说说,哪里委屈了我。”



少年话音未落,朱志鑫带着挑逗意味的话语便直愣愣插进来。狐狸被细碎的念叨声惊动悠悠醒了来,此刻正侧卧着托住下巴有些戏谑地看他,眸间像是盛了一弯烹热的美酒,止不住地四溢出馥郁酒香,醉人心弦。



少年昨夜冰凉的体温阻断了一场从堤坝倾泻的大水,丝线交缠,红娟引路,彼此煨暖的两颗心脏此刻再度同频跳动。可惜,精明狡黠的狐狸偏偏对情爱不懂得半分,善良聪颖的小道士情根尚未得悟。彼此异样的情愫在心尖疯长,两股心流蜿蜒成一道温热的溪泉,潺潺奔淌在他们经络里的沟壑。



少年人不懂得何为爱慕,只明白心向往之,只遵本性而行。



于是朱志鑫捧起少年面庞,替他吹拂去额角沾染的灰粒,念咒散尽他身上的尘土与血污,而后对着少年染上酡红的脸颊,轻轻印上自己的唇。



炽烈的呼吸结锁为一缕,二人木讷又热烈地定格于原地,放任对方滚烫的气流拍打在脸颊,时间在流淌中被无限延长,转瞬即逝的生物电流蜿蜿蜒蜒,无止无休,朱志鑫酸胀的情结占了满心满眼,他赌气般的不愿离开,而少年也沉默着接纳了那个莽撞的吻,任狐狸的唇瓣紧贴自己面颊,也未曾推拒半分。



他们似乎听见遥远庙宇中传来的悠悠撞钟声,宏大辉煌地与拂晓撞了满怀,庄严肃穆的钟声在空荡苍穹里回环,少年等待着,想再听一听那样伟大的单音乐曲,旋即在钟槌落下最后一次撞击过后,他偏过头去———



主动吻上朱志鑫嘴角。



后来小道士匆匆地告辞,临走前赠予了朱志鑫这样一个旖旎暧昧的吻,还有他的名字,苏新皓。



又过许多日,二人约定在土地庙相逢,苏新皓跌跌撞撞跑进庙里,额角还沾着点汗渍。他怀中夹了一张朱砂纸,被小心翼翼地从衣料贴身处取出,苏新皓将纸面在水泥地上铺开了来,告诉朱志鑫要与他订契约,还请狐狸新娘赏几分薄脸,挥一挥笔墨签下自己的姓名。



朱志鑫提笔欲书,只斜斜地打眼一瞧,便发现这小道士在满口乱语胡言。



这哪里是甚么契约,分明是一纸婚书。



赤红纸面昭彰著着“婚书”二字,末尾落款已有了苏新皓的姓名,旁一个空缺的位置,想来便是留给自己的。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

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

卜他年瓜爬绵绵,尔昌尔炽。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

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师父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转世轮回,朱志鑫,大抵是我本就应当遇见你。”



他亦不说爱与慕,却满心满眼皆含情。










朱志鑫最是了解苏新皓,这人嘴硬得很,甚至到了生命垂暮之际都不愿多说一分痛苦。



朱志鑫独自走过了百无聊赖的一世纪,山间打野,学堂念书,庙宇化形,兜兜转转终于遇见了那个憨态可掬的小道士。



缘起于一条施了法术的红绳子,两位懵懂青涩的少年便在那样克制隐忍,却又乖张放浪的接触中走进彼此,他们的故事没有话本中那样的崎岖曲折,不曾有师父拆散家世相隔,只是最最普通的一人一狐,互相倾慕,于是决心携手,签订婚书,共度余生,直至白头。



可是苏新皓,他却是要违约了。



鬓角斑白的老人虚脱地靠在朱志鑫怀中猛烈地咳嗽,耄耋之年染上极重的风寒,问起原因苏新皓偏偏咬死了牙关不愿透露。可是朱志鑫最是清楚,他想替自己采一柱冰棱来吃,明明是迟暮之年,心脏却依旧浪漫而滚烫,他低下头去吻苏新皓嘴角,却被软绵绵地推开,那人咳嗽间隙还不忘用嘶哑的嗓音道一句,莫染得你也害了病。



这是他与苏新皓走过的世纪,朱志鑫便觉着自己似乎只真真正正存活过一个百年。



只是狐狸一族寿命比人类长得太多,他难以想象在此后数个百年里,自己要等待多少世纪才能够彻底释怀,又或是浑浑噩噩地活着,直到孤独寂寥地艰难咽下自己最后一口气。



这尘世他在百余年间早便已看得腻了,朱志鑫瞥向自己身后洁白无瑕的尾巴,心想,或许消退法力做个平凡的人类,倒也快意自如。



于是他俯下身,吻住苏新皓的唇瓣,运作浑身气力,自丹田上蒸汽般升腾,朱志鑫散尽满身修为结作一颗妖丹,舌唇翻绕,堪堪咽下溢出的血污,而后将自己那颗狐狸的心脏推送进苏新皓口中。



这是个漫长的腥膻的吻,不比往日醇香美味,只有沾着血腥气的那颗心,只有百年光阴化一瞬长眠,只有最切身的痛,和最刻骨的爱。



而后喉头腥甜翻涌,朱志鑫呕出止不尽的鲜血来,触目惊心的红烫伤了病榻上那双清澈的眼眸,苏新皓惊坐起身,试图用颤抖的双手兜住那源源不绝的、滚烫的血色河流。温暖的液体自他指缝间倾斜而下,捂不尽,流不绝,连带着一点点销去朱志鑫面上最微末的血色。随之而来的,苏新皓却蓦然间惊觉,自己咳不尽的严重风寒似乎逐渐有了和缓的迹象,而后在瞬息间,彻底痊愈。



他阻挡不住朱志鑫嘴角崩裂而出的枯萎血色,方寸大乱,夺门而出孤身一人,飞奔前往那座早已破败的土地庙,在沾满尘灰的坚硬如铁的蒲团上狠命跪下,用尽力气地叩首,一下下几乎要将自己残存的性命都系数滞留在那蒲团上,他清醒地流泪,无助而绝望地向菩萨失心一般疯狂祈求。



哪怕千夫所指,恶语缠身,恳请神明舍吾命,换得那人百余年。



渡他。


渡他。





朱志鑫拖着病痛,身后踏过的地面上跟着撒下一行殷红的血渍,却亦坚忍地跟着苏新皓跌跌撞撞寻了来,好不容易捱进庙宇里,却又在伸手即将触碰到苏新皓衣角的瞬间,腿脚抑制不住地软了下去,身子一歪斜便直勾勾倒进苏新皓的怀中。



时光回溯,苍颜白发与年少风华正茂的那张面庞逐渐重合,一如那年意气风发的小道士被一根施了法术红绳牵引着伏倒在狐狸身侧,他们二人便也是如此,紧紧环抱着彼此,静默得心有灵犀,可骨骼却无声叫嚣着契合,共同聆听独属于二人心脏的那份共鸣声,相拥直至天明。



而狐狸嘴角亦是狡黠地扯出一抹笑来,只不过如今面若霜雪,他笑得实在勉强又僵硬。一只柔荑吃力地抬起,轻点了点苏新皓紧蹙的眉头,又替他拭去眼角滚落的万千颗泪珠,狐狸拉过他脖颈,在苏新皓耳畔笑着低吟,你哭甚么,不过一颗心,给你便是了。



无须渡我,渡你自己。



剩下的万代年岁,还请肆意来爱我罢。



他们最后的年岁里,依旧不在彼此倾诉爱慕,而是一人微笑着渡他丹血,一人流着泪虔心祈愿,在那座见证世纪沧桑的土地庙里,在年少时故事刚刚写起的一隅里走尽了百年。





门外万千喧嚣声,唯一棵菩提树静默生长,盛天繁茂,看遍枯荣。











近百年后,某一座庙宇里。



一位八岁的稚童被父母带去道观祭拜,他看见个满头华发的老妪抓着整整一手的香在佛像前叩首跪拜,情绪激昂得近乎失常,嘴里还在念叨着许多他听不甚清的字句。



后来那孩子发了一场高烧,烧糊涂忘记了许多事情,日后每每提及那场求神的经历,都只记得那位疯癫老人手中捻下的一缕香灰。



她在说因果轮回。



只不过时隔许久他再度想起,那抹香灰落地,散成缥缈得不可触的微末,而那时,他在道观最逼仄的一隅里,偶然瞥见了一只雪白的小狐狸。



朱志鑫听毕蹭了蹭他脸颊,骄矜地笑道,原来那样早我就曾遇见过你。








人言道,玉面狐狸,生有九尾,断尾赠心即自裁仙根,舍飞升契机,为渡得一人,千千世常伴其身,万万代白首与共。



且与菩提渡。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

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_End.







碎碎念:这一篇过五百个赞就给你们写番外凰雯😋

这个设定真的很适合很适合左艾我说😋

五百赞只是为了多鸽一段时间哈哈哈哈哈哈哈😝


希望你也喜欢小狐狸和小道士呀!

请一定多多评论!谢谢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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